本傑明靠墻聽著從媒體室裏傳出的聲音, 防火門的隔音效果其實不錯，如果不是有麥克風他可能什麽都聽不到。

新聞官喬什從裏面推門出來, 看到本傑明一臉驚訝，他打了個招呼。“嗨，本傑明, 你怎麽在這兒？”

本傑明沖喬什笑了笑, “嗨, 喬什，你好嗎？我好奇記者們會問些什麽。”他又沖防火門的方向擡了擡下巴, “似乎來了很多記者？”

喬什於是也回了下頭, 然後說：“是，全坐滿了, 很多都站著。”喬什說著靠到了另外一面墻上, 笑著繼續道, “我都難以呼吸, 所以出來透透氣。估計克裏斯汀也想著快些出來。”他說著看向對面的年輕人。本傑明-漢密爾頓可能是球員裏面說話行事最和善的, 他對俱樂部裏的任何人都彬彬有禮。有時候甚至你本來心情不佳，跟他聊完幾句，心情也會變好一些。這樣的年輕人喬什幾乎沒見過, 更不談這還是個golden boy。本傑明可能是golden boy裏面的異類。球隊裏另外一個golden boy派崔克跟本傑明的風格就完全不一樣。派崔克同樣很有禮貌, 但跟不熟的人話從來不多，連寒暄都吝嗇。不過喬什很熟悉派崔克, 也見過派崔克在克裏斯汀面前的模樣, 那跟他在其他人面前的樣子是天壤之別。

“她目前好像沒有遇到太刁鉆的問題？”本傑明看向喬什, 眉毛動了動。

喬什依舊笑著。對面的年輕男人模樣俊朗，已經換上了訓練服，染成銀白的短發的發根變回了黑色。他看上去像文藝電影裏的男主角，真是古怪，明明他這個運動的打扮應該更像青春電影裏的男主角才對。喬什意識到是因為他的眼睛，有些深沈的綠，像傍晚的湖水，透著點靜默的哀傷。作為新聞官，喬什的觀察力一向很好。而他的探察似乎被本傑明發現了。本傑明的目光距離感增強。喜歡觀察別人的人未必喜歡被觀察。喬什猜這個年輕人對於歐冠半決賽有些緊張，但不想被人窺視出來。

“是的，暫時都還是那些慣例問題。”喬什的目光裏帶著點歉意，而後答道。

本傑明點點頭，他們都沒再說話，聽著裏面傳出的聲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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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克裏斯汀，這是你第一次，也是這家俱樂部第一次，闖入歐冠四強，對你們來說，這意味著什麽？”這是一位BBC的記者。

“很期待。我們是一支年輕的球隊，我們很期待將要發生的一切。我認為這會是我們本賽季面對的最大考驗。當然，對於AC米蘭來說，這也是他們遇到的最大考驗，我可以提前替馬西莫說這句話。”陸靈笑了下，下面也有記者發出笑聲。

QPR主帥繼續說道：“不過，就像大家知道的，派特、馬塞洛和大衛-路易斯都參與過這個階段的比賽，他們是奪得過歐冠冠軍的球員，這種經驗是無法取代的。以及，我們隊中的很多球員都踢過不少歐冠比賽，同時我們有很多國腳，而且在近些年的歐洲杯、美洲杯、世界杯上都有好的表現。我們很有信心。”

“目前球隊的備戰情況如何？有沒有新的傷病出現？”是ESPN的記者。

陸靈回答：“近期比賽非常多，球員們肯定有些疲憊，但隊中沒有增加最新的傷員，這是我最高興的。蒂莫西還需要一段時間覆出，很遺憾，除非出現奇跡，否則他很難在賽季結束前覆出了。此外，我很遺憾菲爾將會缺席明晚的比賽。我必須承認這影響不小，他自己也對這個情況很失望。”

“克裏斯汀你好，我是丹尼埃利，來自《米蘭體育報》。馬西莫-羅馬諾的AC米蘭本賽季52場比賽只丟了9個球，他們已經成為歐洲頂級聯賽歷史上有統計以來丟球率最低的球隊。特別是，在歐冠中他們只丟了1個球，在淘汰賽階段還沒丟過球。你會考慮改變現在的三後衛陣型，從而在進攻端做出改變嗎？”一位意大利記者用流利、帶著口音的英語問道。

陸靈笑了，她往後靠了靠，看向那位意大利記者。“這就是為什麽我喜歡你們意大利人，每次對陣意大利球隊，都會有這類問題。”她語氣有些戲謔，漸漸斂起笑意，“我尊重馬西莫在米蘭取得的戰績，他們的防守令人難以置信。我們會有我們的方式。我不會透露戰術方面的計劃，我們會根據需要來選擇三後衛或者四後衛。”

最後一個問題，來自《太陽報》。大衛-金早已被QPR列入了黑名單，這次來的是一個生面孔。“如果能越過米蘭的話，那麽你可能會和弗洛雷斯的皇馬在決賽相遇……”

陸靈打斷了這個問題。“或者切爾西。我以為你支持英格蘭球隊。”她朝那位《太陽報》的記者眨了眨眼，站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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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靈推開防火門，不僅看到了喬什還看到了本傑明。她微微一楞，把人群關在了防火門後。她隨意調侃道：“所以你不僅想加入教練組，也有興趣成為喬什的同事？”

喬什哈哈笑出來，“如果漢密爾頓先生加入我們的工作，我們會很榮幸。”

本傑明朝主教練的方向微微笑著，沒有看她的眼睛，他聳聳肩，“我只是很好奇。”他說著跟主教練點點頭，又跟喬什點點頭，“你們或許還有什麽需要談，如果你們不介意，我先走了。”

陸靈猶豫了下，叫住了本傑明，“我跟你一起。”她又跟喬什囑咐了幾句，然後往前幾步，跟了上去。

他們推開一層又一層的防火門，一起往訓練場走。

“你的背好些了麽？”

“是的，好些了。”

“睡眠質量如何？”

“不壞。謝謝你的關心。”

陸靈沒再說話，直到走到訓練場，她看了看表，想起點什麽，才道，“請幫我告訴提姆和所有人，你們先開始熱身，我稍晚過去。謝謝。”

“沒問題。”本傑明轉向她時，她已經轉過身往樓裏走了。他看著她的背影，她穿著藍白的俱樂部訓練服，綁著馬尾，馬尾晃啊晃的。這個畫面跟今天的天氣一樣明朗。他忍不住叫了她一聲，“嘿——”

她回過頭，先皺了皺眉頭，馬上就笑了，“你的主教練不叫嘿。怎麽了？”

本傑明看向那雙彎起的眼睛，叫寶貝好麽？可盛開的小花兒帶著尖刺，美麗卻讓人疼痛。“……馬西莫是什麽樣的人？”他平淡問道。但他的眼睛沈浸在那雙黑瞳裏，不想錯開。

陸靈對本傑明的這個問題很驚訝。而且，她認為難以描述。她一怔過後再次笑了出來，“他像阿爾卑斯山，終年積雪。馬西莫可能終年不笑。”

本傑明細細想了想這句話。他仍然看著她。而你像阿爾卑斯山下的小鎮，像地中海的蔚藍海面，像夏日裏的微風。本傑明笑了，笑容是柔軟的，聲音也是柔軟的。“你跟他恰恰相反。”

陸靈用手指了指訓練場的方向，“你若再不過去，我也可以像火山爆發。”

“我當然知道這個。”也喜歡這個。本傑明低了低頭，嘴角還是彎的。但他沒再看她，跑向了訓練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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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西莫是什麽樣的人？

陸靈一路想著這個問題。這是個好問題。事實上她跟提姆都沒有定論，即便提姆在意甲待了好幾年，即便提姆對馬西莫其人並不陌生，即便，她對馬西莫也不算陌生。或許她應該問問尼克，畢竟上個賽季尼克跟馬西莫交過手，但她才不會真的給皇馬主帥打電話詢問這個。

“如果克裏斯汀真的那麽說了，我同意她的說法。這是我們面臨的最大考驗。”馬西莫-羅馬諾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。“她是個很有趣的教練，QPR也是一支很有趣的球隊。在我心裏，他們已經英超奪冠了，所以這場比賽是意甲冠軍和英超冠軍的較量，這就更有趣了。”

陸靈盯著屏幕，她勉強聽懂了AC米蘭主帥所說的“有趣”，雖然這個意大利人臉上完全沒有呈現出有趣的表情，那薄嘴唇裏吐露出的每個詞，都是冰冷的。

接下來，馬西莫轉為用生澀但用詞異常精準的英語回答一位英國記者的問題。

“我們都很清楚，派崔克-安柏是超越了這個時代的球員。我很尊重他取得的成就。並且，如果克裏斯汀不介意的話，我希望跟我們比賽完之後，他能聽聽我們開出的報價。”

這無疑是個笑話。馬西莫-羅馬諾用英語說的笑話。陸靈看到意大利人的眼睛眨了一眨，仿佛是在跟正盯著屏幕的自己眨眼。

“我們的陣容中，大衛-卡拉布裏亞需要進一步的恢覆，埃丁-阿紮爾的情況還有點疑問，我不敢百分之百確定。其他人沒有問題。”這段又回到了意大利語，但陸靈大致聽懂了。她現在其實不用在意他到底說了什麽，她可以一會兒看英文媒體的翻譯，她更關註他的表情和肢體語言。

噢，是這樣嗎？本賽季米蘭從切爾西引進的阿紮爾，之前只有一點小傷，應該早就沒事了。這是個煙/霧/彈。這位年滿三十歲的比利時國腳本賽季在米蘭陣中踢得非常好。

“我不認為能在QPR的主場繼續保持不丟球。”屏幕上意大利人的眼睛閃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光。“但他們在防守端不是毫無破綻，這一點，我想克裏斯汀-陸自己也很清楚，否則不會在賽季中途選擇變成這個三後衛陣型。我跟馬裏奧聊了很多，我們都知道QPR的最弱一環在哪裏，我們會全力去嘗試。”

馬裏奧。陸靈皺了下眉。馬裏奧-費爾南德斯。巴西中衛去年夏天被她放走後，在AC米蘭陣中成為主力，而且成為鋼鐵防線的重要組成。馬裏奧對QPR上上下下了如指掌。而馬西莫所說的“最弱一環”無疑指的是JT。這個三中衛陣型初衷之一的確是為了保護JT這個點。馬西莫這話不僅是說給她聽的，也是說給JT聽的。JT的性格……

這個意大利人真狡詐。就這一句話，至少增加了她的工作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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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周二上午皇馬的賽前發布會上，同樣有記者問了尼克-弗洛雷斯那個問題。

“如果你們淘汰切爾西，你和克裏斯汀可能會在決賽相遇……”

尼古拉斯反問那位記者，“為什麽不是米蘭？我以為我上賽季跟馬西莫的‘恩怨’更吸引人。”

離開新聞發布會現場後，胡安在走廊裏趕上尼古拉斯。“剛剛子翔說自己的腿筋有點緊，我已經讓隊醫去檢查了。”

尼古拉斯沒什麽反應。胡安又重覆了一遍。尼古拉斯這才看了胡安一眼。他一手插在訓練服口袋裏，一手玩著手機，回答助教：“讓特奧穿主力背心，以防萬一。”

胡安覺得尼克有些心不在焉，不知道在想什麽，但他沒問，反正尼克多半不會回答。兩人並肩走到外面，胡安突然開口：“你覺得今晚的比賽馬西莫會讓雙胞胎一起上嗎？”

直到走到訓練場邊緣，尼古拉斯才緩緩說道：“這賽季馬西莫只讓這雙胞胎同時首發了六次。上一次法赫德-哈拉克和阿裏-哈拉克一起首發，還是在兩個月前。”

胡安驚訝尼克查得如此詳細，但他明白了。“上賽季，對陣我們的那兩場歐冠半決賽……雙胞胎都是一起首發登場。”今晚雙胞胎必然會一起首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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